而大家思想上的是非混淆與麻痹大意，正是當前最大的潛在危險和造成步調不能一致的根本原因。既然是公開的討論，這倒是個澄清是非的絕好時機。他待會場稍稍安靜下來，微微一笑，便從容鎮定款款而談：“田主任的發言聽起來有些道理，可仔細分析，卻離譜得很。我黨奉行的新民主主義理論，屬于馬克思主義科學社會主義學說范疇。作為實現人類最高理想共產主義道路上的一個重要階段，這一特定歷史時期的使命是建立完善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制度，調動人民群眾的積極性，解放與發展社會生產力。我們的社會主義，是人民當家作主與堅持共產黨領導的和諧統一。這與孫中山先生倡導的三民主義有相同的因素，也有本質的不同。其本質不同之點就在于社會革命的落腳點，就在是否代表人民群眾根本利益上面。至于你所說的黨替人民當家作主，也是謬論。覺悟了的人民大眾就是這個社會的唯一主人，他們也完全有能力把自己的國家管理好建設好，而完全沒必要請人來代替。已經站在歷史舞臺上的共產黨人，本來就是人民群眾的一份子，是群眾中涌現出來的先鋒隊，而絕不是凌駕于人民頭上的另一個階層。”

　　田世雄顯然不服，臉上的橫肉塊塊隆起，提高嗓音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么如今站在歷史舞臺上的當權者，就應該是人民群眾公共推舉出來的執政者了。而實際的情形呢？像我們這些起義過來的人員，當然也就沒資格占著茅坑不拉屎了。這說來道去，起義人員被掃地出門是命定的事，只是時間遲早問題。而你們一向宣揚的一視同仁保留原職不動的標語，不都是騙人的幌子嗎？這個道理，恐怕連三歲小孩也懂得吧？”

　　劉生愷駁斥道：“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全中國，是歷史發展的必然選擇。國民黨反動派的失敗，也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失利，而是政治腐敗經濟危機的結果。正因為這樣，參加起義走到人民懷抱的國民黨軍政人員，就有個對自己歷史反思悔悟的必要，必須接受徹底的思想改造，必須脫胎換骨真正成為人民的一員，做一個合格的新民主主義者。這才是傅作義、董其武二位將軍舉行起義的真正意義所在。我黨對起義部隊實行既往不咎的方針，對起義人員給與優待，不僅沒有剝奪軍權，而且與解放軍一視同仁。可是，一些起義軍官不識時務，夢想國民黨軍殘余勢力反攻大陸，總想著復辟國民黨的獨裁天下。這是逆歷史車輪而動，終究不會成功，也不會有好下場的。”

　　坐在劉生愷對面的唐文生突然冒出一句話來：“解放軍軍紀嚴明，的確有值得佩服的地方。傅作義當年就號召學習八路軍的政治工作，沒什么稀罕。可我們這些人有解放軍的長相，卻沒有解放軍的命相。”唐文生的話說得陰陽怪氣，引起會場部分學員的嘻嘻哈哈，但被站起身來的牛四旺嚴厲制止了。

　　劉生愷瞥了一眼唐文生，拿起水杯抿了口水，微微一笑繼續說：“馬克思列寧主義主張的社會主義社會，是為普天下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建立的社會，這個社會的應有之義是人民執掌國家權力，共享社會福利。而與此同時，對于一小撮階級敵人的專政是必須的，如果任由他們胡作非為，人民江山就會不保，這是明擺著的道理。至于誰是一小撮專政對象，我們黨不是看他的出身，更不是看他的長相，而是看他現在的立場與表現。成千上萬的起義人員，我們明文規定一律視為同志，就是希望他們占到人民利益一邊，真心實意轉變立場和觀念。所謂社會主義改造，也就是對舊思想或曰剝削階級思想進行改造，改到人民方面來，使得人人成為社會主義的建設者與勞動者。共產黨人的人生態度是光明正大的，不是口頭說說而已，而是作為終身奉行的準則。我們敞開胸懷迎接每一個起義人員，愿意共同攜手建設美好未來。有些起義軍官有這樣那樣的擔心，究其原因還是對我黨政策知之甚少。另外就是立場感情問題，只想著自己的得失，不情愿為他人、為大眾謀利益，不懂得人民軍隊的宗旨。這一次集中學習，希望大家認真讀一讀毛澤東主席的《新民主主義論》，深入想一想怎樣擺正自己的人生之路。我相信大家通過努力，會做到立場鮮明堅定，做一個真正有益于人民有益于社會的新時代軍人。”

　　劉生愷參謀長一席話，說得入情入理，有理有據，他的話音剛落，會場就響起熱烈的掌聲。但也有一些人面無表情，顯得很冷漠。唐文生先是左顧右盼，不知所措，但隨后也跟著鼓起掌來，他雖然常常表現得玩世不恭，但作為軍隊長官的面子還是要的，他不愿意叫人說他不明事理，冥頑不化。

　　第四部 倒算

　　第一回：塔爾湖眾匪齊聚首 薛二娃一力救縣府

　　南臺子的包打聽二咬喃居家不出門便知天下事，“后山用羊毛垛起一座城，里面住著幾百萬國民黨軍。”二咬喃眉眼間擰扭著神秘，說話的語氣比先前又加重幾分。

　　“土匪與國軍聯合，先打塔爾湖，后打陜壩鎮，河套又要變天啦！”二咬喃說這話時，聲音很高，很響。

　　二咬喃的話，最早從百里以外的塔爾湖傳開。

　　位于陰山以南烏加河北的塔爾湖，是河套平原天然湖泊之一，湖面水波蕩漾，風景怡人。塔爾湖又名嚒了黑湖，蒙譯漢語意為蛤蟆湖。相傳大清王朝時期一位名叫塔爾的得道高僧云游到此，在湖的東岸建起一座佛塔，在塔的頂端鑄造一個金色蟾蜍，由此嚒了黑湖更加聲名遠播。后高僧塔爾圓寂于此，有人親眼所見，那塔爾圓寂之時，身子就坐在湖水之上，猶如一座塔影飄然而逝。自此，嚒了黑湖就改稱塔爾湖了。

　　民國三十一年，傅作義將軍在河套實行新縣制，增設晏江縣，這里成了縣府所在地，命名塔爾湖鎮。塔爾湖鎮東西南北兩條街，街道兩旁一色的土坷垃房子。只在兩條街交叉的十字路口的東南角上，有幾間藍磚紅瓦的建筑，原是一家旅蒙商的老柜，現在是縣政府辦公的地方。鎮上居民不過萬二八千之數，一半種地，一半放牧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