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這時，雷勇從院外匆匆進來，身后跟著一位老鄉，正是南臺子的老實人戈老茂。雷勇叫戈老茂站在人們前面，說了聲：“官兵弟兄們，事情的真相已查明，這位老鄉就是作案現場的目睹者，請他說說事情的經過吧！”

　　原來，戈老茂在南沙窩自開了二分沙沙地種西瓜，西瓜開園在即，他夜里就蹲在地頭的瓜茅庵里。這一夜，戈老茂走出茅庵照看瓜園，就見十幾個軍人模樣的騎馬奔進沙窩停下來，從馬背上推下幾個麻袋，重重地摔在地上，然后挖坑將麻袋埋了，戈老茂隱約聽到麻袋落地時，似有痛苦的呻吟之聲，斷定被埋的是活人。十幾個人胡亂把麻袋埋實，對站在一旁的軍官說：“報告連長，事情處理完畢。”那連長說了聲“撤”，十幾個人就一溜煙消失在夜幕中。戈老茂藏在暗處目睹了整個過程，看得真真切切。心想二日天明，把看到的情景報告給駐村工作隊。不料第二天天剛亮，就見那十幾個人又返了回來，居然把麻袋從深坑里挖出，從麻袋里拽出一具具尸體，扔上一輛膠輪大車，張張揚揚拉走了。那領頭的還是昨晚那位被喚作“連長”的軍官。這人老茂認得，是臨河街頭一霸，大名馬圈生。當雷勇進到南臺子村調查案情時，戈老茂正在戈五女陪同下，在村委會向村長邢二才反映情況呢。

　　站在眾人面前的戈老茂，一口氣講完事情的經過，然后清了清嗓子里的老痰，果斷地說：“苦害了人又要嫁禍于人。事情是328團的馬圈生領人干的，老天有眼，想抵賴也抵賴不了！”

　　事至于此，真相大白。唐副官一聲不吱地溜走了，游行的人群也跟著一哄而散。

　　第五回：駐套軍整訓調衡水 張玉堯叛亂進狼山

　　9月，一個特大消息不脛而走，中國人民解放軍華北軍區作出決定，駐河套的綏西起義部隊將陸續開赴河北衡水，進行易地整訓。調防以團為單位依次進行，328團排在最前面，10月底前完成調防。

　　消息傳開，從陜壩鎮到東北大橋，從臨河街頭到百川堡，所有駐守部隊一下子炸了鍋。一些原本就對和平起義持懷疑態度的軍官士兵，把上級軍區的這一決定敏感地稱為“調虎離山”。

　　駐守在臨河城內的328團團長張玉堯在分區召開的團以上軍官會議上，當場就拍了桌子。他怒氣沖沖斥責：“好一個陰毒手段！這分明是共產黨要吃掉我們，易地整訓等于自投羅網。”

　　主持會議的陜壩地委書記、軍分區政委沈新發，見身為解放軍團長的張玉堯話說得難聽且明火執仗，怒道：“張玉堯，你還是不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軍人，怎么能夠信口開河，胡說八道！”

　　張玉堯不服道：“胡說八道？是誰在胡說？共產黨當初勸我們投降時，是如何承諾的？部隊保持原樣不動！現在倒好，來個調虎離山，我們開到衡水那個老解放區，誰能保證我們的安全，恐怕到時候共產黨來個甕中捉鱉，我們都被繳械，叫天不靈，叫地不應。誰愿去誰去，想讓我328團去，沒門兒！”

　　沈新發見他這樣暴躁，知道勸也沒用，只好暫時休會。休會期間，他叫108師代理師長王叢仁個別做張玉堯的工作。王叢仁軟硬話都說了，但張玉堯就是死不回頭。最后只好決定暫不許張玉堯參加會議，才接著把會開完，并形成一致的意見。

　　這張玉堯所稱“共產黨當初的承諾”，是指平津戰役結束后，中共中央對解放綏西地區采取的特殊策略，即對起義部隊編制配置及各級軍官職位原封不動，對其反共反人民的歷史既往不咎，時稱“綏遠方式”。對于中共決策層的這一戰略，起義部隊中絕大部分高、中級將領，都能正確領會其意義，并愿意真心追隨傅作義、董其武將軍接受解放軍的改編，真正走到人民方面來。但也有像張玉堯這樣的軍人從內心不愿接受改造，他們心存僥幸，企圖利用中共的讓步，長期在河套地區盤踞，形成誰也奈何不了的割據勢力；同時，又因為大勢所趨，無力回天，只作表面上的應允，名義上也算起義部隊了，但骨子里仍頑固不化，暫時隱忍觀望，一旦形勢有變，他們還會公開與解放軍對抗，甚至反攻倒算。

　　張玉堯還清晰記得，陜壩軍區向部隊派駐政工那陣子，幾十個政工人員分散到各營連作政治宣傳與思想鼓動，鬧得隊伍人心不穩。什么舊軍隊解放軍化？其實就是中共方面的攻心戰術，渾水摸魚，借以削弱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軍權。政工人員到位不久，張玉堯就將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，欲除掉而后快。他指使放縱手下以種種手段阻撓刁難，以致大打出手危及政工人身安全，最終導致無法開展工作不得不整體撤出。對于陜壩地委派駐臨河的生產建政工作團，張玉堯也用同樣的卑劣手段，迫使他們撤離。對于張玉堯的不法行為，劉生愷的當面警告在先，王叢仁的苦口勸說在后，張玉堯一律置若罔聞。部隊的犯上作亂行為未見絲毫收斂。而這一切，地委、軍分區之所以未加嚴辦，原因很簡單，就是沒有上面發話，誰也不敢越過政策紅線。但就坐鎮陜壩的軍政頭頭心里而言，對他張玉堯早已恨得咬牙切齒。張玉堯比誰都清楚，這筆賬遲早要清算，只是個時機問題。張玉堯心里明白，部隊只要不離河套，自己就可以張狂下去，有誰敢來硬的，就給他來個逼上梁山。進可以要挾上司，退可以入伙為匪。眼下，華北軍區要他們易地整訓，這一去前程未卜，而且極有可能被剝奪軍權。心懷鬼胎的張玉堯，死也不肯順從這個命令。

　　此時，張玉堯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所謂“游擊特別支隊”。上回生產建政工作團臨河分團撤走后，張玉堯便做了最壞的打算。他叫自己的副官從部隊中挑選出一百五十個軍官，都是對自己忠心不二的老部下。他把這一百多人編成了三個排，說要上山打游擊，經常拉出去作軍事演練，熟悉地形，增強實戰本領。為了堅定這些人上山的決心，他不惜花了三萬大洋將他們的家屬遣散。這樣的舉動當然引起了地委的警惕，軍分區楊維垣司令員專程到328團對張玉堯提出警告，曉以利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