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文生歪著嘴罵道:“黑天半夜的,空著肚子行軍剿匪,勞師遠伐,疲憊之師咋能跑過匪徒的騎兵?再者說了,半年后部隊就要東調衡水了,臨走臨走倘或再有個閃失,誰來負責?”隨后命令部隊加速前進。等唐師長帶著稀里嘩啦的部隊趕到糧庫時,天已大亮,大火早被撲滅。
唐副師長叫部隊原地休息,自己跑到縣政府,厚著臉說:“誰說只有四十里路?少說也有六十里,你們哄三歲小孩啦?”
縣長劉惠芝說:“四十里,不會有錯。”劉縣長五十歲上下,穿一身呢子制服,留著分頭梳洗得很齊整干凈,一看就是個精明的人。
副縣長蔡子萍接住縣長的話說:“要是這段路超過四十里,糧庫被搶的事由縣政府負責;要是不超四十里,這個責任由誰來負?”蔡子萍是位年輕的大學畢業生,一米八的個子,說話向來心直口快,不留情面。
唐副師長眼一瞪,歪著嘴說:“你們謊報軍情,欺騙了我,還想叫我們承擔責任?我軍整整走了三個小時,四十里能打住?鬼才相信!”
這時,108師代理師長王崇仁匆匆趕來,他見唐副官出言不遜,厲聲喝住,微笑著說:“我們部隊對路線不熟,走了冤枉路。這個,我們有責任。”
副縣長蔡子萍沒好氣地說:“二位長官,你們都是帶兵打仗的,想必知道匪情就是軍令的道理。縣里前兩天就向你們通報過匪情,你們不但置之不理,還向縣里討價還價。這回是緊急情況,你們還在執行任務中誤事。你們是騎兵部隊,按理應具有反應迅速的優勢,可實際情形呢?比烏龜爬也快不了多少。四十里路走了三個鐘頭,這是什么行軍速度!這位長官不自責,還把責任往縣上推,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王崇仁自知理虧,賠笑說:“弟兄們辛苦了半夜,只因走錯了路,誤了事;唐副官對縣政府不禮貌,是我們部隊教育不夠,以后一定注意。”
事已至此,只好作罷,何況上有政策,縣里也無權把這些“起義人員”怎么樣。縣長劉惠芝嘆口氣說:“只恨這幫土匪禍國殃民,大家都是受害者。你們駐地方的部隊與人民政府目標是一致的,相互之間和衷共濟是上策,希望不計前嫌同心協力對付土匪,保衛人民生命財產。好了,還是履行縣政府承諾,糧草先行吧。食堂已經做好早飯,請戰士們就餐吧。”
縣長劉惠芝安頓料理好部隊用餐,隨后急忙派副縣長蔡子萍趕赴二區區公所處理后事安撫死難者家屬。他自己深知責任重大,快馬跑到陜壩地委將情況作了詳細匯報,并遞上報告強烈請求地委盡快組織大規模剿匪。
第八回:馮寶寶造謠火澆油 二咬喃詐唬槍崩人
米倉縣糧庫大火燒了大半個黑夜,南臺子人也聞到了那嗆鼻子的煙熏味兒。馮寶寶最先得到消息,逢人便說事情是328團干的,說張玉堯進山當了司令,手下人馬壯大到三千多,先打米倉,后打臨河。
詹進財眼珠瞪得滾圓,驚疑間發表見解:“328團的張團長我見過,不像壞人!他帶人殺人放火,打死我也不信!”
馮寶寶說:“信不信由你,反正事情就是那樣。聽說李在也歸順了他,人馬都聽他調遣。”
禍不單行,就在火燒米倉的當晚,五原新城的隆興昌有十幾家商號遭到了搶劫。匪徒三五成伙地砸門闖進商店,見甚拿甚。店主人不依,匪徒就大打出手,結果致死五六條人命。匪伙撤離后,隆興昌大街一片狼藉,商人們喊冤叫苦,怨天恨地,罵聲不絕直到天亮。
“這是個甚世道!咋連搗亂的土匪叛兵也制不住?”詹進財真的被弄迷糊了。
馮寶寶似乎明白,可心里也犯嘀咕,他雖然多次聽過馬圈生從嘴里說出的秘密,知道軍隊叛亂、土匪作亂統統都有后臺,可328團那一千多號人,從新政權的眼皮子底下上山,難道就沒人管?臨河城里是個空殼,沒幾個會打仗的公安人員,可陜壩有地委、軍區,還有步兵、騎兵,咋就不攔截也不追擊?看來十有八九是慫了,不敢硬碰硬。像王萬新那些人,耍耍嘴皮子還行,真刀真槍干起來,根本就不是張玉堯的對手。
馮寶寶滿有把握地說:“不瞞你說,328團的馬圈生看樣子還要提拔,他可是張玉堯的紅人,跟我私交也不賴。眼下是特殊情況,部隊進山打游擊,說不定哪天就會打回來,到時候分勝利果實,也少不了有你老財的份兒。你那個猴小子還沒回來哇?估計也跟著隊伍進山了,有馬連長關照,遲早會有出頭的一天。你老財就等著黃棉杏滴缽——坐享其成哇。”
說話間,住在廟里的黃道人不知從哪冒出來,身后跟著二咬喃。
“綏遠方式就是個騙局,等他們站穩腳跟,掉轉身就收拾人,和他們作過對的人都要槍崩!”
二咬喃不住地咬喃,猛不防挨了黃道人的一拐杖。二咬喃停住話,卻見村長邢二才迎面走過來。“二咬喃,你這張嘴,一籮頭馬糞也堵不住。你還嫌世道安穩了?有的沒的說下一笸籮,嘴上沒德也會遭報應!”
邢二才又瞥了黃道人一眼,說:“身正不怕影子斜,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,我就相信一條,纏金渠里的水絕不會倒流!南臺子的土地什么時候也長莊稼!不信,咱們走著瞧。”說完掉轉身向村委會走去。
詹進財也背著手離開,默然無聲。二咬喃這些話,詹進財早就聽說過,跟黃道人說的也不離乎。二咬喃口無遮攔,鬼嚼牙叉骨當然不足為信,但這話從道人嘴里說出,可就不是小道消息了。現在的詹進財已不同往日,從他第一回聽黃道人講道算起,已經過了多半年,“道”上的話一再得到驗證,沒一句是虛的。詹進財還聽陜壩回來的人說,整個陜壩也籠罩在一片恐懼之中。人們說甚的都有,那中心意思就跟二咬喃才才說的八九不離十。
第九回:劉縣長米倉存僥幸 賈八寶深山搖爛舌
陜壩地委一連數次接到米倉縣委向陜壩地委和軍分區打的報告,請求派兵剿匪。但由于手下的剿匪部隊力量不足,實難兼顧。而一時之間解放軍又不能大部開進河套,請求上級派增援部隊的報告也沒有得到答復。沈新發書記只好不得已而求其次,叫劉生愷與駐守在米倉附近的起義部隊進一步協商剿匪事宜,一面給米倉縣政府復電說:時機一旦成熟,就會調兵過去,眼下要發動民兵加強自我防范。
米倉縣縣長劉惠芝接到地委指示,心中煩惱不已。縣里百廢待興,人手不足,用于自衛的武裝更是力量薄弱,維持日常治安還可以,對付大批土匪的襲擾確實無能為力。被動等待上級派部剿匪,一再延后遙遙無期,分明是遠水不解近渴。他想土匪作亂的主要原因在于與地方政府結怨太深,他們搶人搶槍也是為了自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