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夢中的額濟納，一次次地潮起潮落，一次次地“金”濤轟鳴，卻叫不醒癡迷的我。多少次，我徜徉在額濟納的胡楊林中沉醉不醒。

我熱愛額濟納的胡楊林，源于家鄉也有一片“鄔氏胡楊林”。這片胡楊林位于杭錦后旗蠻會鎮西瓦窯村，現有大小胡楊數千棵。胡楊林是荒漠特有的珍貴森林資源，蠻會鎮的胡楊林是河套平原上面積最大的一片胡楊林。

在這片土地上，最初栽植胡楊樹的鄔會士是山西省河曲縣五花城村人。1926年，他獨自一人走西口來到后套，投奔舅舅李大煥，同時在蠻會鎮一帶靠打短工、攬長工為生。當地富戶郝成見他勤快、踏實善良，于是將二孫女許配給他。鄔會士成家后，與姑舅弟弟李志真在蠻會鎮西堿灘內種植胡楊幾十棵。不料1940年，日軍飛機轟炸河套地區，胡楊林被炸毀。后來，鄔會士、李志真又先后栽植了上百棵胡楊樹，但是十多年后，一場運動波及蠻會鎮西瓦窯村，剛剛成林的胡楊幾乎被砍光，僅剩下一棵樹。1983年，華西村二社（西瓦窯）鄔會士的長子鄔振陸積極響應黨的“植樹造林，綠化祖國”號召，用自己的口糧地置換西瓦窯村被毀胡楊林舊址的鹽堿地，計劃造林，并注冊成為巴彥淖爾盟第一個林業專業戶。

鄔振陸與兒子辛勤植樹十多年，終于讓曾經的“鄔堿灘”換了新顏。不幸的是，他老人家積勞成疾，于1998年在勞動時突發腦溢血，溘然長逝。其子鄔旭恪守父親遺訓，攜子鄔亞雄二十多年來默默地守護著這片胡楊林。昔日四季如雪覆蓋的茫茫“鄔堿灘”，如今，一棵棵高大的胡楊樹散布在茂盛的紅柳叢中，夏季一片碧綠，秋天一片金黃。

鄔氏四代人身上這種堅韌不拔、迎難而上的精神令人欽佩。他們栽植的這片胡楊林也成為蠻會鎮鹽堿灘中一道亮麗的風景。

幾年前的一個夏日，我去蠻會鎮的胡楊林采風。天氣晴朗，微風和煦，湛藍明凈的天空下，胡楊林更顯遒勁蒼翠。我穿梭在小路間，仔細地觀察這些胡楊，驚奇地發現，同一棵樹，幾個枝干上竟然有不同形狀的葉子：有的細長，有的呈心形，有的呈扇形……詢問后得知，這與樹木吸收的水分有關，水分多的葉子大，像楊樹的葉子；水分少的葉子細長，就像柳樹的葉子。這片林子淌不上水，樹木是靠自身吸收地下與地上的濕氣生長，它們的葉子會隨著季節的變化，呈現出不同的顏色，而且胡楊樹的根擴展以后，還可以長出新的小樹苗。

看完蠻會鎮的胡楊林，額濟納的胡楊林就成了我的一個夢，是我的一種追求和向往。我想在大漠的荒涼中尋找一種孤獨與浪漫，尋找一種獨特的、生命的活力，這些都使得額濟納在我心中的形象更為真切和豐富，而這將成為我與它赴約的一個動力。

二

去年十月，我終于來到了額濟納，走進了夢中的胡楊林。

額濟納胡楊林景區以其豐富的胡楊林景觀和周邊的歷史遺跡而聞名。當車漸漸臨近景區，我們激動地望向車窗外。遠處，一片一片的金黃映入眼簾，仿佛火燒云，漸漸向我們逼近。

深深扎根于沙漠的胡楊，在漫漫荒原之上、浩浩朔風之中，不屈不撓，不畏不懼，倔強地生長著。它們把蕭瑟的秋暈染出絢爛的色彩，演繹出大自然的神奇之美；它們是沙漠的精靈，被秋風戴上了榮耀的桂冠，如女神般嫵媚，讓游人沉醉。

我跟隨人流來到景區的二道橋。闖進這片胡楊林，就像闖進了一座壯麗輝煌的宮殿，讓人有種迷失歸途的感覺。在木質的棧道上緩緩前行，看燦若云霞的胡楊，望云卷云舒，聽鳥兒鳴唱，心情無比舒暢。這里除了綿軟的沙子和大大小小的胡楊樹、紅柳叢，岸邊幾乎看不到別的綠植。一條蜿蜒的河流，水天相映，而水又是那樣的清澈明凈，似乎處于靜止的狀態。此刻，胡楊樹的倒影以及藍天白云的倒影映在水中，像打翻的顏料，黃的、白的、藍的，這些明艷的色彩好像是從水底滲出來的，又像是被陽光烤糊了在河流中蔓延。這是一幅絕美的油畫。這一刻，眼眸里滿是豐富的色彩。一陣微風吹過，微瀾動蕩，胡楊林的金黃也在動蕩，恍惚中，我似乎又一次走進了夢境。

進入八道橋后，我和幾個朋友避開擁擠的人群去了胡楊林深處。在她們興奮地選景拍照時，我獨自走上一個小沙丘，靜靜地觀賞胡楊林的壯美。我俯瞰著屹立在茫茫沙漠中的胡楊樹，它們用蓬勃而蒼勁的背影闡釋著頑強的生命力。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一棵枝繁葉茂的胡楊樹，它的葉子在微風中輕吟，似乎在向我訴說一個個與命運抗爭的故事。撫摸著它滄桑的紋理，我好似讀懂了它的心聲。此時，一群大雁排著“人”字形的隊伍從這片“燃燒”的火焰上飛過，它們唱著離別的歌，在天空寫下留戀的詩行。

不遠處，幾個衣著艷麗、長發飄飄的女孩以胡楊樹為背景，擺著各種姿勢拍照。她們的嬉笑聲在胡楊林間回蕩，她們青春靚麗的身影連同胡楊金黃的葉子，一起給這片荒漠增添了無限的活力。

在這樣的空曠與靜謐中，我隨意地躺在軟綿綿的沙地上。沙子被陽光曬得熱乎乎的，不覺間竟然有了睡意。正當我打瞌睡時，突然，一片胡楊葉飄到我面前，我有些驚喜。我想，也許它為了和我相遇，在這里等了很久吧？我輕輕地拾起這片葉子，放在手掌端詳，感覺我們似曾相識。也許，它就是我夢中飄飛的那片葉子，而我也是為尋它而來……當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，它又像一只金色的蝴蝶，從我的掌心輕輕地飛走了。我知道，我和這片葉子都是匆匆的過客，我們短暫相遇，又不得不回歸各自的軌跡。

額濟納的胡楊樹有著倔強的性格，它們在荒蕪的沙漠中吸納日月星辰的精髓，承接陽光雨露的饋贈，雕塑出大自然的神奇；它們被風沙侵襲，被干旱蹂躪，倒而不死，死而不腐，三千年的風骨，撐起大漠獨特的四季。

額濟納之旅讓我欣賞到了氣勢恢宏的胡楊林，讓我對人生和生命有了更深刻的思考。